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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义山参禅
2017-07-12 10:01:09 字号:

  初访至圣寺,是在十五年前的秋末。

  那天黄昏时分才抵达大义山深处的至圣寺,天空正飘着毛毛细雨,漫山的云雾缭绕。远远地隔着一池碧水,望见绿树翠竹掩映下的至圣寺隐隐绰绰,空幽寂寥得就像是一幅“山色空蒙雨亦奇”的水墨画……

  依然还是昔年景象,一如清同治十一年农历八月二十七日,赋闲返乡的前安徽巡抚唐训方造访时的场景——“薄雾杂轻烟,古刹隐林际。”年过花甲的唐训方在当日《游大义山记》中写下了这段文字:

  “由烟竹湖西遵古井而南,斜径纡回,半杂砂石,丛竹茂林,古干奇葩,步步引人入胜。忽有清流自石罅涌出,或浅或深、分合无定,余循涧行约二三里,越桐林,桐实低垂,咚咚击轿顶有声……”

  油桐,“花微红,实大而圆。每实中有二子或四子,可榨油。”油,即点灯照明用的桐油,古卷青灯不可或缺的必需品。在那片结满果实的油桐林中,油桐果敲打轿顶的咚咚声,和着潺潺的水流,合奏了百战归来的这位湘军宿将终生难忘的天籁交响!

  昔日烟竹湖所在,而今建有梅埠桥水库。一汪碧波由东往北半环卧于大义山侧,承接了山间深涧倾泻而下的涓涓细流。白云青峰倒映于水中,水鸟间或如音符般振翅飞过,烟波浩渺的湖光山色,随时都能摄人心魄!

  昔日至圣寺所在,而今则建有大义山水库。在那个充满革命理想主义的年代,在这海拔500米的山坳之中,人们蓄起了这一池碧水,琼楼玉宇、晨钟暮鼓,就此匿迹销声、玉碎珠沉。

  以儒家的“至圣”来命名佛寺,至圣寺开山祖师净讷的胸襟其实早已昭然于世。他选择了明末进士智缵作为弟子——还有比进士之才参禅更好的人选吗?智缵,号绪庵,与清顺治年间衡州兵宪(武职,又称兵备副使、兵备道,隶属巡抚,节制都司和守备)彭而述、常宁知县张芳(字鹿床、又字菊人)同为进士,都有诗文唱和。

  《和彭兵宪题云阳署》中,“今时漫说赵州茶,且共良朋误岁华。最喜文心符白凤,却怜战骨拥黄沙。江头有客频敲楫,门下何人素笼纱。昨夜金风生紫岫,庭前乱落竺乾花。”

  《和张鹿床明府见寄》中,“天竺先生复是谁,无弦妙曲想钟期。旧来好事何人记,老去深恩祇自宜。矶畔闲行垂钓早,花边适意倚筇迟。新诗寄我添微笑,只似山中把臂时。”

  三位进士,朝与野、僧与俗、居庙堂之高与处江湖之远,唱和的是惺惺相惜的友谊,还是朝代更替、兵荒马乱间看破的红尘?

  彭兵宪似乎很爱惜自己的羽毛,他并没有回应智缵,而是与张知县去了湘江之上泛舟,“清潇两岸绿如铺,碧水中分好画图。颇奈扁舟忙里去,春山欲尽鹧鸪呼。”

  倒是知县张芳厚道,净讷曾在《和鹿床明府入山见访》中担忧:“同游二老今辞去,未识先生肯共携。”不料张知县不但高调地欣然为智缵整理的《义山唱和集》作了序,还不吝溢美之辞地称:“且拙为唐以来诗僧所仅见……”

  可惜的是,智缵并没有留下更多的记载,也没有人知道这位明末进士为何出家。是悼念覆灭的大明而不屑为满清鞑子效力吗?可实际上,他又与清廷的地方官员过从甚密!

  参禅写诗的还有一位前人王维。王维的晚年正是唐王朝干戈四起、民不聊生的年代,他却从不触及社会的动荡,只留下梦幻般的清新田园。曾经“风劲角弓鸣,将军猎渭城。草枯鹰眼疾,雪尽马蹄轻。忽过新丰市,还归细柳营。回看射雕处,千里暮云平”的昂扬王维、上进王维、豪放王维,就此荡然无存,只剩下粉饰太平以及唯心的一点小确幸……

  王维自己其实是清楚的,消极避世非我所愿,不得已而为之,正如大慧普觉禅师所说:“高原陆地,不生莲花。卑湿污泥,乃生此花。”

  在清同治十一年的那个仲秋,那趟大义山至圣寺之行,唐训方瞬间顿悟——在《游大义山有感》中他这样写道:“我岂重来者,顿触参禅意。须弥芥菜子,卷放究何异。忠恕与慈悲,心源无二致。惟儒体用该,民物胞与系。治统绍心传,较释得真际。末俗趋儇薄,仕学眇仁义。诋佛论嚣嚣,返衷亡怍愧。何如守寂僧,闭目忘物累。”

  人生之苦的根本原因是欲望太多太盛,参禅又岂能求这求那?再说了,为了社稷黎民,自己已浴血奋战过,是该厌倦权利争夺的时候了,能够“事毕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”,急流勇退又何尝不可!

  辞官返乡的唐训方,从此不再过问政治,只管安静教书育人和热衷社会公益,扩建双蹲书院,设立义学与义庄,建培元塔镇风水、培人文。

  依稀还记得十五年前在至圣寺中,我也并未许愿,只是那归途中的万家灯火,仿若人间的眼神一般温暖亲切!

来源:衡阳晚报

作者:崔建华

编辑:redclou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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