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曾祺在《夏天的昆虫》中描述:“我们小时候则用蜘蛛网。选一根结实的长芦苇,一头撅成三角形,用线缚住,看见有大蜘蛛网就一绞,三角里络满了蜘蛛网,很粘。瞅准了一只蝉:轻轻一捂,蝉的翅膀就被粘住了。”流露出汪老对乡村诗性恬淡生活的缅怀和眷恋。
蝉是乡村的歌手,夏天的小提琴手。操一口老家的方言,用诗歌说话,谈论爱情和故乡。它们用泥土一般质朴的声音,为平和寂寞的乡村生活平添一缕朴素而温馨的感动。
夏天的燠热势不可挡,人们纷纷追逐着幽静和绿荫。乡下古旧的小院里,填满了麻雀和蝉们的欢喜与喧闹,暮色清凉而欢悦。小院里流淌着古意。
嗤嗤——不知哪一只蝉儿率先亮出了歌喉,然后此起彼伏的蝉声便会淹没吉祥的村庄,浸透空翠的树木。蝉声,清脆而洗炼,干净而晶亮,时而流水淙淙,时而松涛阵阵,时而竹林滴露。声声蝉鸣如静女素手弄琴,弹挠着心底最优雅动人的弦。
蝉鸣是夏日清丽的绝句,韵律和谐,平仄有致。蝉声浸润着生命的质朴,如同我们玩乐时疯狂的呐喊和尖叫。一听到它们,我们仿佛听到了亲切的乡音,品咂到绵醇的乡愁。
常记乡村孩童捕蝉的浪漫情节。孩子们通常会拿一根长芦竹,芦竹顶端系着网袋。竖起耳朵锁定目标,不顾荆棘尖刺,蹑手蹑脚地潜过去。最后,网袋成了蝉的禁锢。有时也在竹竿上绑上面筋,对准蝉儿一戳,粘住蝉了,树下一片欢腾。
粘到不叫的雌蝉,往往随手一抛。那蝉儿在夕光中,俯冲,升腾,消遁于葱茜的树林里。或用一根棉线儿系住蝉的一只腿,牵着它慢慢跑。年迈的祖母蹲在朴茂的枸树下剥茭白,如同轻剥一段寂寞时光。酷热的夏天在孩童透明的欢乐中渐渐退隐。
只有夏天,才能让蝉儿酣畅淋漓地享受生命的快乐,才能让蝉儿如夏花般恣意绽放生命的浓烈。蝉声滴落而下,雨丝一样清灵流动,又如不慎裹挟的露珠,大珠小珠落玉盘。密集的蝉声倾盆而下,身上一片湿淋淋,内心充盈而滋润。透过蝉鸣纷纷的旋律,我们摸索到的是充满魅力和张力的乡村风情,是沉甸甸的稻穗和栀子的幽香。
夏夜蹲木桥睡凉席听夜蝉颇有情趣。蝉声溅夜露更显莹润。夜气清凉,月色清远,掬一缕萤光,歌窈窕之诗,发思古幽情,“遇凉风暂至,自谓是羲皇上人”。
蝉是生活在我们高处的市井之人,穿着灰色棉服,用清脆的歌喉在岁月的枝条上写诗诵爱。蝉拼凑出完整的夏天后,就会结束狂欢的盛宴,黯然退场。聆听一段蝉唱,自己的心灵也跟着透明澄净起来,有一种“何处惹尘埃”的彻悟。
“西陆蝉声唱,南冠客思深。”身处炎夏,且用心去倾听这纯净天籁。慢下来,走出喧嚣和浮躁,让激越的蝉鸣荡涤胸中的郁结,让心灵充盈着久违的温润和感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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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宫凤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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