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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进三极
2018-07-09 08:47:49 字号:

  人生是一场接力赛,接力棒是一个个目标。出生时的性别和身高体重,是父母给出的第一棒;读书后,从“新学期打算”到“我的理想”,老师交给第二棒;以后的每一棒就是自己左手递右手。甚至中老年后的散步也怀揣目标——没有是蹓跶,戴上计步器就为着养生。这是“通感”,我的体会有些另类:就是“耍”也要有目标,不然是“瞎逛”,除了败光身上的闲钱,一点益处都没有!在逛了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后,我把目标定格在走进地球两端和青藏高原。

  向北是件分阶段落实的事,先得到漠河的北极村。如果不是为碰运气欣赏北极光。时间最好选择在深秋,坐火车从哈尔滨出发,黑土地、兴安岭这些令人心动的地理概念鲜活地呈现在眼前,叫你感受什么叫沉静与辽阔。为什么是深秋?深秋的兴安岭五彩缤纷,白的桦树,红的枫树,黄的榆树,绿的松树,构成了一幅绵延千里的油画;一整天的画中穿行,丝毫没有审美疲劳,以至见到略显单调平庸的北极村,失落感并不强烈。

  这显然不够,到北极圈还隔着一个广袤到令人咋舌的西伯利亚。北欧才是进入北极最方便的门户。如果要使旅程拔高到文化之旅,最好选择圣彼得堡为支点。这里每块砖都有故事,每个窗户都有世界级文豪的身影,彼得大帝、拿破仑、列宁、希特勒在这里书写着历史。其中希特勒的书写方式最搞笑:二战德军围城的那天,他给喋血教堂旁边的一家著名餐馆打来长途电话,预订了第二天的烛光晚餐,结果到现在订单还在总台,他的狂妄永远做不成俄罗斯大餐。在您对这座城市充满敬意的同时,也不能大意,涅瓦大街上的美女与小偷同样热情与明目张胆……

  往西通过芬兰湾,你得在一个不算显眼的建筑前谦卑得默不作声——斯德哥尔摩市政厅——一年一度诺贝尔奖颁发所在地。随着墙壁上中文名字越来越密集,你的声音又会越来越开朗。一路地广人稀,昼长夜短,难免有些郁闷;但到了奥斯陆的中央公园,你的心情就会枯树逢春般活泛起来。这里有个对外地人来说致命的习俗:漫长的冬季过后,青年男女就会到这儿来裸体沐浴春天的阳光。我们到达的时候,天空惩罚性地下起了初春冰雨。听导游说第二天会出太阳,团里几个退休后才玩摄影的老同志不平静了,嚷着要改变行程,“加钱就加钱”态度很固执,按理说作为过来人,如果不明白“寒冷区分富贵,阳光公平身体”这句绕舌话,“脱光衣服都一样”的经验之谈应该清楚!还是拗不住任性,各自怀着“小九九”分道扬镳,我最终到达此行的终点——哈默弗斯特,这是普通游客能够到达的最北点,再前行,就是科考和探险人员的事了。

  到南极的线路没有太多选择,更没有捷径,最常规的是以巴西为折返点,南美洲的所有景观能够左右逢源。这是一趟创造艰难的旅行:手续办理的繁琐要付出极大的耐心,以致有兴趣的都是脾气捋顺了的中老年人;连续在飞机上吃四餐盒饭的飞机时间,又让绝大部分中老年人选择了在本地打门球和跳广场舞。也是最能丰富认识的旅行。繁杂的民族,多元的文化,多样的气候,单是一个亚马逊热带雨林就会让你足够惊奇:部落与部落之间语言不通的印第安人,雨季时,90公里宽的河面,用一根钓杆就搞得你手忙脚乱的食人鱼,蜷在你掌心里与你对视的弥猴……这一切让人只有一个冲动——流连忘返。

  但最终不敢把万里而来的目标抛在脑后,这就是阿根廷最南边的小镇乌斯怀亚,也是除科考站外地球最南边的人烟。有这个小镇,得感谢葡萄牙人麦哲伦,是他不计后果的远航,探出了麦哲伦海峡,带动人来物往,商贾们落脚落出了这个小镇,但随着巴拿马运河的开通,海峡里不见了商船的踪迹,只有鸥鸟在天空喧哗、海豹在水里忙碌,而小镇象个酣睡的老头,到了夏季才由游客唤醒。

  青藏高原称作地球第三极,与南北极相比,近得就像在自家门口,伸脚即到,随便就助长了我抬头要见珠穆琅玛峰的雄心。哪知事实远非这么简单,了却心愿历经十年,前后三次。第一次开头就不顺,飞机在贡嘎机场遭遇强风降不下来,只好飞回成都逗留一晚,隔天总算沐浴了高原纯净的阳光,新鲜感和下马威相约而来,上到宾馆三楼,胸闷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,第二天去那曲的羊八井,车越往西开头越痛,只好半路折返回到拉萨,这一趟最大的收获就是被人掺扶上了布达拉宫。等回程飞机的几天里足不出屋,躺在床上象下雨前肥水塘里的鱼,嘴巴空洞一张一噏。高原反应的后遗症既迅速又明显。回来的头阵子,从厕所出来,裤子的拉链无数次没拉上,好在我们这地方人厚道,招摇一段路,就会有熟悉不熟悉的人上来提醒。

  有了教训,第二次在书本的指导下,作了充分的准备:提前两个月用吹得神乎其神的红景天代替茶叶,每天灌几杯说是能抗“高反”;早晚到公园里走几步,改善四肢的柔软;除了把降压药换了更厉害的,还把商业氧气袋换成医用的;便于照料和防止东想西想,同伴改为老伴;更重要的,用时间换空间,坐着火车去拉萨……火车过唐古拉山竟没有不适,看着窗外欢跑的藏羚羊,暗自庆幸之前的准备是何等正确,珠峰大本营的海拔高度不过如此,此次目标一定能够实现!谁知一下火车,心跳就象偷灯油的老鼠,嘴巴张得象簸箕,脚象踩在棉花上……奈不何,没作停留,把西去阿里的车票改为东下林芝。一路上,与匍匐朝拜的藏民和风尘仆仆的骑行者擦肩而过,由衷地生出感慨:同样是人,差距怎么这么大呢,难道真应验了那句宽慰人的话:上帝给你打开了一扇门,就关闭了所有的窗?!

  亲眼看到珠穆琅玛峰的心愿搁浅,应该算不上什么过错,但我就是心里过不去,觉得生活有些寡淡,没有高山仰止的精气神。为了问心无愧,打定主意另辟蹊径。查询相关的旅游指南,发现喜玛拉雅山南麓的尼泊尔有个项目,可以把人用直升机送到珠峰大本营,也可以坐着飞机平视珠峰山顶,全程不缺氧。好家伙,简直就是为心血管病人量身打造!出于对飞越高原的恐惧,我选择了一条迂回线路,从印度进尼泊尔,顺便瞻仰爱情殿堂泰姬陵和唐僧取经的那兰佗遗址。好事多磨,因为是旺季,从加德满都到珠峰大本营人满为患,全世界向往珠峰的人大多汇集于此,机票排到了一个月之后;由于摔了一架飞机,从舷窗抵近观看珠峰的业务停航整顿。何时恢复没有具体时间表。事不过三,再又不能空手而归,只好退而求其次,坐车盘旋几小时的山路到喜玛拉雅山南坡的一个“农家乐”。这里是印度洋季风带,湿热的气候带来茂密的高山丛林,氧气还算充沛,人也精神。傍晚时候,在屋主人的引领下,来到悬崖边的观景台,目光越过山谷里追逐的鹰隼和秃鷲,远眺珠峰那昂立的峰顶。在我了却心愿泪流满面时,屋主人也没闲着,以他祖先的姿式面朝珠峰盘坐着做“功课”,一袭白色长袍,泰戈尔式的长须、水杉树皮一样的面容,猜不出准确年纪,就象是岁月,很沧桑……

  不用专业打假,有常识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,我并未实现“走进三极”的愿望,仅仅是“靠近”。但我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羞愧,仍然沾沾自喜;至少目标设立很“自我”,并且与人无害,至少我量力而行了。这如同花里胡哨的人生哲学,一旦确立自己的目标,就有方向,有活力,有尊严,但不要强求,有时自知之明的放弃,或许更优雅。

来源:

作者:孙承佳

编辑:redclou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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