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宁县城出城往北18公里,傍着湘江的就是古镇柏坊。
柏坊是一个在传说中生长的小镇。在湘江东岸的常宁,柏坊是传说最多的小镇。传说明朝正德皇帝朱厚照下江南,有一天来到常宁柏坊。正德皇帝从湘江柏坊码头上岸,走走停停了过一天,竟然迷路了。于是找了一个牧童问话,问到柏坊怎么走。牧童顽皮地答道:“上柏坊,下柏坊,走到柏坊问柏坊。”正德皇帝哈哈大笑,对小孩出口成章大加赞赏。
说是小镇,却也不小。湘江在这个红色的紫色页岩丘陵地带,转了三个大弯,从高空俯瞰就是一个篆书“山”字。6万多勤劳朴实的柏坊人在128平方公里的土地上,以20个村3个居委会为社会单元格的形式,耕种着自己是生活,繁衍着生生不息。
冬天的湘江,泛着清冷的光。我们来到柏坊渡口,站在紫红色砂石的石板上,看江上水鸟一个个美丽的回旋,水面上便有了圆圆的漩涡,如同这个古驿站的旧光阴生长的年轮。
同行的朋友告诉我,柏坊的“坊”字,本就指里巷、街市的意思。可见以前这里是很热闹的。明代徐霞客在游记里写道:三月初六日,昧爽行,雨止风息。二十里,过白坊驿,聚落在江之西岸,至此已入常宁县界矣。柏坊是常宁两大古驿站之一。千百年来为群山、河道阻隔的小城常宁,在洞庭以南湘江东岸默默无闻。来来往往的公文和货物,走走停停的官员和商贾,都要在柏坊驿上岸或者停歇。柏坊码头旁建有货物流通仓储,史载“便民仓即水次仓,在柏坊驿旁。”是的,流通和储存,都是繁华的佐证。
想象明代的一个冬天,一位老者来柏坊驿的景象。1544年的十一月某天,大理学家、教育家、哲学家湛若水到了南岳衡山,顺道经过常宁,也在柏坊驿停歇一晚。第二天,78岁的湛若水遇上深冬时节的大雨,走到荒郊野村柏坊以北的红泥桥。典膳彭道明知道了,把他迎到黄桥铺住下,好酒好肉招待一番。湛若水在其《与典膳彭道明》一诗的序言中是这样写的:岳游纪行略云:嘉靖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十,憩柏坊驿,夜抵宿于常宁县公馆,与县尹刘晓相见。十一日,典史陈嘉训护行,犹值雨夜,行李相失,误入荒村。须臾回龙庙,典膳彭道明知之,来迎至其家,置殽酒张乐,馆宿于北轩。夜雨迷途,先悲后喜。邂逅西湖,款馆备至。这位智慧的老人,似乎对他的这段冬天之旅很是在意。他在接下来的诗里写道:“无虞即鹿入林中,阮籍惟应哭路穷。行尽源头见真境,西湖歌鼓笑相逢。”(《于彭西湖典膳诗》)小序里的穷途末路之感,狼狈不堪的记忆,在诗里终于还是有了一个拨开乌云、柳暗花明的光明尾巴,很有他一贯主张的“随处体认天理”的哲学思考。
另外一位老人,明代宁波郁江籍湖广学政副史管大勋抢在冬天到达柏坊之前,抵达柏坊驿,并小住一晚。这位从岳麓山摹下的禹碑碑文拓本并翻刻,为衡阳石鼓书院留下禹碑亭的湖南学政老人,为那一年冬日之前的柏坊,留下了这样的诗句:大江秋尽泛鸣榔,一息西风渡柏坊。候吏不知官艇去,长年谩道客心忙。缘涯白露随流水,隔岸青山带夕阳。鸿雁不来香信杳,几回惆怅赋潇湘。(《柏坊驿》)还有一位嘉靖进士姚汝循,他在经历被贬谪为民,又被起用担任桂阳州同知之后,在柏坊休憩一晚,留下了柏坊最著名的《柏坊驿题壁》:风雨萧萧滞客程,荒亭独宿峭寒生。今宵羁思知多少,听尽千山堕叶声。
经历丰硕的秋收,人的欲望在冬季里最容易张扬。柏坊那个张扬的冬天,至今在老辈人的口中依稀可见。1943年的正月,也是一个干冷的冬天。常宁北乡的“柏坊王”绰号廖疤子的大财主廖莼,与交往密切的松柏首富康明德豪赌龙灯。廖疤子挑衅说:“我要兴一起龙灯让你接不起。”康明德毫不相让地应战道:“你来多少我接多少,来多久接多久。”一气之下,廖疤子组织柏坊境内有钱的出钱,有力的出力,办起一千二百余人上路的大型龙灯。大号、大鼓、大锣吹打得震天响,震耳欲聋。队伍从头走到尾,要走一个小时。40个大鼓、40根长号、40面大锣、40付大红旗,都是三四人人抬起。然后又8对狮子,4条硬龙,每条龙51个把,12条软龙,每龙21个把,每龙配有乐器,最后是戏曲班子、马灯班子队列。规模之大,空前绝后。而松柏方面也组织慎密,把河街、老街、新街百几十户商号、手工业作坊,编成天、地、人、和4个组进行接待,而且接待得颇为周详。
那个冬天,柏坊的龙灯在舞出了一时震烁衡岳的名声。可能够说起那个故事的老辈人,大多坐在冬天的角落里火炉旁,打盹。
来源:掌上衡阳客户端
作者:欧阳明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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